从宴会回来,李瑶光恍如隔世,熟悉的人变得很陌生,而陌生却还算平静的袁府成了避风港。
袁华沮丧了几天,又振作了精神,因为她听说,冷峻的关内侯魏将军,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大司马的女儿,王爷的女儿,太尉的女儿......一众小娘子都碰了壁,但偏偏有一个例外,魏将军独独对被众娘子认为行为疯癫,举止粗鲁的常将军之女——常宛央有几分好颜色。
这可像是捅了马蜂窝,众娘子憋屈又妒忌。
难道就因为她行事狂孛,不顾颜面不顾体面的出言指责群娘子,害她们出丑吗?
李瑶光对此持保留意见:你们合起伙来言语孤立霸凌人家,还不许人家反抗吗?虽然在李瑶光看来,这点霸凌的杀伤力并不大,但被欺负了,站出来大大方方的反抗,实在是一种难得的美德。
平时矛盾重重的娘子们,居然同仇敌忾起来。
连袁华这样懂事明理的姑娘,都开始排斥常宛央了。
魏璟煜还真是蓝颜祸水啊!
常宛央原本少的可怜的朋友,顿时下降到了个位数,除了世交梁家的姐姐,连一份邀请函都拿不到。而纯纯不讲理的常家祖母命令常宛央自己反省,怎么人家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肯定是你的错!
这个家是不能呆了。
袁华羡慕常宛央被魏璟煜青睐之余又燃起了斗志,她看不出来常宛央有什么出众之处,身份地位更不能和瑞和长公主相提并论。
如果常宛央可以,那么她也不差啊!为什么她就不能争一争呢?
可是她实在找不到好法子,也许成了亲了嫂嫂能指点指点自己呢?
她抛却面子,期期艾艾的拜访李瑶光,归还了首饰,还把自己最心爱一把檀木梳子送给李瑶光作为感谢,懂事的让人心生喜爱。
李瑶光这么想也这么做了,收下梳子,首饰直接送。
袁华说什么也不同意,只是眼巴巴的向她询问:魏将军为什么回喜欢一个出身低微,无甚才华的娘子呢?她到底有什么动人之处,她可以委曲求全,改变自己,即使压抑本性在所不惜!
这她怎么知道啊?李瑶光头疼:她和魏璟瑜是政治联姻,利益绑定,感情的力量微乎其微,她从来也没搞清楚过魏璟煜的心思,也不确定他有没有喜欢过自己,就连金手指系统虾皮姐都对上他都经常下线遁走,被他撵走的“视频主角”从来都要不回来。
李瑶光当时没得选,敢成亲就是仗着自己阿爹是皇帝,肯定吃不了亏;她努力让自己有用不会被随便牺牲;就算和离她也有饭吃,有房子住,有钱赚......弄不清楚就随便过,少动脑子以免掉头发,快快乐乐每一天。
曾经她每天的工作能堆到天花板——即使一半竹简一般半纸,痛苦到想要挠墙。她还能有空天天猜人心思了?好像也没提供过什么情绪价值。
李瑶光挺理解袁华小娘子,这个年代女子最好的出路就是嫁给位高权重还对自己痴情专一的男子。
天底下真有这么好的事吗?
但,所有的男人女人,无论贵族还是庶民对女子都是这么洗脑的。李瑶光想要逆光而行都得思前想后,谨慎小心。
甚至她也无意中成为过帮凶——在她还是瑞和长公主时。因为她需要人口,需要更多的人力来帮她完成提高生产力的进程,需要更多的人口撑起无数的工作,需要更多的人口对抗战乱天灾......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价值观,和这个时代妥协。
她唯一给女子争来的,就是在礼仪和律法中规定,女子可以因为自己的贡献和能力,获得财物的奖励——且和他们的父亲丈夫无关。
没有官职、爵位、土地......甚至传记。
这是她用上自己所有,尽力周旋才得来的。
而真正能够得到奖励的女子,只会寥寥无几。
超过生产力的制度,只会成为一纸空文。
所以她宁愿低下头,去种田、冶炼、修渠、织布、建工坊......
她希望会有更多的女子跟随她,努力工作,贡献价值,承担责任......
她希望,终究有更近的一天,会有千千万万的女子觉醒,掌握自己的命运,千古留名!
她希望,袁华也是这千千万万女子中的一员。
她只能循循善诱,含糊其辞:我没见过常宛央啊,但是我想,你可以去和她真心做朋友,去欣赏她,发现她的优点,学习她的长处——虽然她和你不一样,但是你可以试着理解她,认可她,支持她——也许你就能找到原因了呢!
就算没有魏将军,还有李将军,张将军,王公子,赵大夫......没必要一棵树吊死,这天下的俊才多了去了。
可袁华小娘子偏偏死心眼:我不喜欢别人!
李瑶光:......
那一定是你男人见的太少了。但说出来一定会被打死。
李瑶光只好费尽脑汁敲边鼓:魏将军不一定有你想的那么好,又穷又抠,不会赚钱,不会说话,不会做饭,不会家务,连笑都不会,就会给皇帝当差打工,房子侍卫都是前妻的遗产,跟着他吃不完的苦。
袁华认真道:我不怕吃苦。
李瑶光:唉!
李瑶光心说:姐妹,那是你没吃过苦。真的,西北吃一回沙子你就老实了。
李瑶光一点也不想想起那些倒霉日子,一想都浑身都疼,PTSD了都。
劝不住的李瑶光丢给袁华小娘子几本史书,努力读书,也许终有一天她会明白吧!
经历过996福报的李瑶光就只想舒舒服服的躺平——
她可以不问世事,不问天下,不担责任,一心研究美食,以后也去游山玩水......
余生,她想一直这么过下去。
然而,计划遇上了石头——
在躺平之前,前提条件是有个舒服的环境啊!
比如——
“你们真的没有麦吗?”宴会回来休息了几天,李瑶光就蠢蠢欲动,向着袁府里的大厨房,伸出了魔抓。
不过,她注定要失望的
李瑶光一言难尽的看着车骑将军府简陋的厨房里,稀稀拉拉的食材。
仆人们都低下头,只有为首的,有些体面的嬷嬷,笑着解释:“少夫人怕是不知道,麦饭难以下咽,只有那穷苦人家,遇上饥荒才会食用,咱家老爷夫人虽然节俭,但也不至于欺辱人呢?”
“你们没有吃过麦饼吗?我记得西北军的军粮就是麦饼啊!”李瑶光企图不信。
“那麦又干又硬,难以下咽,做军粮是迫不得已,京城好人家都不会用麦饭啊!”这商户就是没见识啊!
“......没人会发酵?”李瑶光努力寻找希望。
仆人们面面相觑,然后一起摇头。
还有人在心里鄙夷,果然是商户出身,没见过好东西,长安上等人家谁会吃麦饭,必须肉粥栗饭啊!
李瑶光翻着白眼心里骂爹,她殉国前明明已经把发酵的技术抄给自己阿爹了,怎么好几年了还没有普及呢?
阿爹就是舌头好伺候,对美食从来也不上心。
害得她又得喝没味道的粥,乏味的菽,发苦的野菜......
她刚才还畅想着,凭借大夏朝庶民的智商,除了蒸馒头,说不定都有酿酒和酿醋的工艺了,没想到连比粟高产两三倍的麦子都没推广开。
阿爹到底在干什么?民以食为天啊!他不要做明君了吗?
粮食上不去,人口怎么上去?没有人口怎么守边疆,修水利,开发南越,社会分工......有专门的厨子啊?
李瑶光,擦一下口水,她心心念念的八大菜系连个雏形都没有啊!
真惨!
阿爹阿弟都不靠谱。
每次自己发明美食失败的时候,就属他俩吃的香,居然对美食都不上心,必须差评!
“娘子,不,少夫人,您还是注意下身分吧,要是实在想吃,回去奴婢就用麦子给少夫人做蜂蜜麦饼,涂上蜂蜜——”谷雨察言观色,生怕自家娘子被人歧视,赶紧低声提醒。
“呃——打住,不用了,我也不是很想吃!”是很不想吃!李瑶光扶额兴叹,曾经她试图做蜂蜜糖饼,但是磨成粗颗粒的,混了不知多少灰尘和麸皮的面粉,没有发酵烤成的饼,抹上发苦的盐巴,再涂上蜂蜜......
只一口就打消了她发明创造的热情!让她认识到眼睛会做和手会做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情,而食材和调料又是多么贵重的财富!
也就饿了不知多久的前夫魏璟煜能全部咽下去。
李瑶光对他的定力,表示滔滔不绝的敬意!
果然,除了他,大概没人有成为兵仙继承人的潜质。
就这个好伺候的舌头,她就没有啊!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李瑶光垂头丧气的离开厨房,就像打了十次败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