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将我吞噬了,我的意识在黑洞里浮浮沉沉,看不见任何东西。
像坠入深渊一般。
直到我眼前出现了一个光点,我朝着那个微弱的光点走过去,越走越近,越近越亮......
还是刚刚见过的屋室,只是现在多了许多摆件和陈设,石桌上摆着并不鲜亮的水果和点心,一壶茶水冒着热气。最北边的石椅更加精致宏大,椅子上摆着铺好的软垫,仿佛有人在这里住一般。
我站在屋里。
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半大的小孩从门外走进来。他们都是面色苍白,男人一双暗沉的眸子几乎看不见黑眼仁,小孩空洞的眼珠子不停的转,像是很开心似的。
男人叫住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一样的东西:“赵先生,麻烦你把这东西送给他娘,我在地府下攒了不少积蓄,报酬我会烧给你的。”
“什么?”我有些不明白他的话。
这一次的幻境我竟然是有意识的,也能自主的控制自己的身体和行动。
男人惨白的脸色有些焦急,眉头皱起来,一双骨节明显的手拉住我的胳膊:“赵先生,巍岫神君告诉我的,你是这一片的阴镖师,这家书和东西,你一定要帮我带到啊!”
男人骨节明显的手死死的箍在我的胳膊上,闷痛袭来,皱起的眉毛力气之大,甚至撕裂了脑门上的皮肤,脸上干涸如橘子皮般的皮肤,一点点龟裂,角质层零零散散的掉落。
眼看皮肤的裂痕越来越大,我连忙安抚他:“我给你带,你冷静点,你总要告诉我,你让我带些什么,又送给什么人吧?”
小孩儿忽然环抱住我的腿,咯咯的笑起来:“给娘,给娘!”
男人把小孩儿拉回来,也像是正常人类一般的训斥般的不轻不重的拍打,随后带着我的手指,引导我在他眉间轻轻一点。
我感受到了杀戮,感受到了饥饿,悲怆的情绪、激动的情绪,所有的一切都一股脑的袭来,冲击着我的神经。
我看到一群人站在苍茫的大地上,互相扶持着往一个方向走,好像是东北方向。
我看到了那个面色苍白的男人,他现在还不是那副可怖的样子,是壮实的后生,在一片枯燥地里把人从大太阳底下背到阴凉处。
旁边的一个男人催促着让他走:“好啦,三良,我这小儿子犯了晕病,待会儿就自己醒了,你快走吧!”
男人叫殷三良。
他不愿意走,说:“这哪里是犯了晕病?这一看就是给孩子饿晕了,这年头谁都不容易,这样吧,我回家去找老婆,给你拿碗糠菜汤吃。”
听到了糠菜汤,那位父亲脸上忽然露出了些笑容,一双眼里全是渴望:“好,好!”
殷三良往一边离开了,大概是回家去拿糠菜汤了,那位父亲看着殷三良离去的背影,脸色并没有变好多少,他跪下来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边抚摸它的头发,一边抚摸他的脸颊。
小孩子脸色红的发紫,呼吸微弱,每一下呼吸仿佛都用尽了全力,我往前走了走,问:他:“这位是你的孩子吗?”
男人并没有回答,也并没有多给我一个眼神,我这才发现,这应该是殷三良的记忆,而记忆里的所有人,都是看不到我的。
我蹲下来摸小男孩的脉搏,竟然还是跳动的,一跳一跳的,只是有些虚弱。我再上移了一段,开始摸他手指的中指指尖,没想到连中指指尖也是有脉搏的。
父亲跪在儿子的旁边开始哭泣,现在这个时候日头更大了,赤条条的炙烤着每一寸大地,土地焦黄,死去的农作物也焦黄,来来往往的人面色焦黄。
焦黄的一片。
男人跪在那里哭的绝望,四周来来往往的人麻木至极,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管他。
父亲终于缓过来一些情绪,摸着儿子的头:“你理解爹,你原谅爹......要不然我们都活不下去。”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因为这小孩儿还不至于就要立马饿死的程度。
我忽然想起了那碗菜汤,也许这位父亲是想吃了菜汤,多活一段时间?
其实这是性价比最高的方法,只有父亲吃饱了才有力气能给儿子找到更多食物,可怜天下父母心,总觉得亏欠于子。
没一会,殷三良端了一碗菜粥回来了,碗里的粥几乎连糠米都没有,只是稍微带点红色,剩下的全是枯黄的野菜。
男人端着碗,殷三良把小孩扶起来:“给孩子吃吧。”
父亲却摆了摆手,端着碗让殷三良回去:“不麻烦三良你了,我待会儿自己喂孩子喝吧,也不知道他转型要多长时间,这太阳热,你快点回去吧。”
人家父亲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殷三良吃的也给了,于是就离开了。
那父亲一边哭一边将菜吃干净,摸着干瘪的肚子自我安慰:“吃饱了,吃饱了,能活一天是一天......下次再说你的事。”
还是一副温柔的神色抚摸着儿子的头。
不过这些都是属于殷三良的记忆,我没看着他吃饱了有没有找来更多的食物,也没看见他的儿子又活了多久,下一次的出现,是在另一处地方,是一处简单的茅草院落。
那父亲旁边躺着小孩,小孩这个时候看起来更加削瘦,已经彻底昏死过去,有没有呼吸似乎已经不要紧了,他面色连红的发紫都算不上。
几乎已经黑了。
父亲坐在一旁麻木的磨着刀,灰色的磨石前面,手伸入盆中,舀了一瓢又一瓢的水倒上去,磨啊磨,明明刀尖已经亮的散发着寒光,但他好像还是觉得不够快,不够亮,仍然继续磨着。
“刀啊,越快越好,越快越好......”男人一双已经瘦到凹陷下去的眼睛,又开始流出了泪水:“你奶走了,你爷走了,你娘走了,都变成了咱爷俩身上的肉,一路逃过来,再往北点就要到了。”
我听着这样的话,心里忽然涌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他不会是想......
果然,他继续喃喃:“爹马上就要到了,爹本来想自己死换你的命,可是你一个小孩,估计连口肉汤都分不上......”
他一边磨刀,一边断断续续的说话:“这水也珍贵,水也没有了......这刀磨完了,儿啊,你......”
寒光亮起,他举起刀刃,对准儿子。
“不要!”